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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第七十三回佗罗尊者先试法碧峰长老慢逞能</b>
诗曰:
报国精忠众所知,传家韬略最稀奇。
穰苴奋武能威敌,充国移师竟慑夷。
兵出有名应折首,凯旋无处不开颐。
上功幕府承天宠,肘后黄金斗可期。
却说云幕唓问说道:“假如你的枪可伤人么?”唐状元道:“都是一般,枪也不伤人。”云幕啤道:“请教一番何如?”唐状元道:“你站起来,我要枪枪杀到你身上,只是不伤你就是。”云幕唓道:“怎见得枪枪杀到我身上?”唐状元道:“我自有个记号儿。”云幕唓道:“你若是就中取事,断送我一枪何如?”唐状元嗄嗄的大笑了三声,说道:“我中国的人信义为本,一句话重似一千两金子。若只是这等反覆不常,到和夷人一样去了,怎么又叫做个中国?”唐状元是个会说话的,只消这几句言语,打动得个云幕唓有好些自愧,却说道:“既是不伤人,我只管站起来,任凭你杀就是。”唐状元叫声:“小校们,取过一个活人心来。”即时间取到一个活人心。唐状元把个心戮在枪头上,照着云幕唓上三下四,前五后六,左七右八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枪,问说道:“可杀着你么?云幕唓道:“是杀着我来。”唐状元道:“可伤着你么?”云幕唓道:“是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你只晓得不曾伤着于你,你还不晓得多少下数。你脱下你的衣服来数一数儿,看是多少枪数。”云幕唓道不敢怠慢,脱下那件长衫儿来,数上一数,只见有一枪就有一个红点儿。怎么一枪一个红点儿。原来枪头上是个活人心,心是一包血,故此有一枪就有一个红点儿。总共一数,得七七四十九个点子。唐状元道:“你说我的枪高不高?”云幕唓道:“枪是高。只是杀人不见血,不象个信义为本的人行事。”唐状元道:“我只是比试个手段如此,若真个杀偿见血,岂是我缙绅家之所行乎!”
云幕唓自恃他的箭天下无双,看见唐状元的箭射不伤人,却又高似他的箭,还由自可;一杆枪又杀不伤人,这却又高似一齐人的,他心上有些惊慌,告辞要去。
唐状元左右要卖弄着他,又请过前营里王应袭来,告诉他要个杀个不见伤的手段。王应袭束发冠,兜罗袖,狮蛮带,练光拖,手里拿着一杆丈八长枪,就象一条活蛇,也照着个云幕唓钻风带雨,出穴寻巢。只听见一片的响,那里看见是杆枪。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枪。唐状元问云幕唓道:“可杀着你么?”云幕唓道:“不下杀着我哩。”唐状元道:“可伤着你么?”云幕唓道:“却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唓道:“高!高!”
唐状元又请过左营里黄都督来,也告诉他要个杀人不见伤的手段。黄都督身长丈二,膀阔三停,手里拿着一条三丈八尺长的疾雷锤,就象一个活戏球,照着个云幕唓,圆似枯树盘根,疾如流星赶月。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疾雷锤。唐状元问说道:“可曾打着你么?”云幕唓道:“不下打着我哩!”唐状元道:“可曾伤着你么?”云幕唓道:“并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唓道:“高!高!”
唐状元又请过右营里金都督来,也告诉他要个杀人不见伤的手段。金都督却又生得古怪,身长三尺,膀阔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甲,手里拿着一件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镋,就象一块生铁片儿,照着个云幕唓,风吹草偃,鹊噪鸦飞。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个任君镋。唐状元道:“可曾打着你么?”云幕啰道:“不下打着我哩?”唐状元道:“可曾伤着你么?”云幕唓道:“却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唓连声道:“高!高!高!”
唐状元还要请四哨里四个副都督来,卖弄一个与他看着。云幕唓看见这些武艺高强,安身不住,务死的要去。唐状元只得放他去,吩咐他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你的国王,一纸降表降书,所费不多,免得别生事端。他日进退无门,悔之不及。”云幕唓连声道:“晓得了!晓得了!”这一场卖弄,虽是元帅指麾,却也亏了唐状元搬斗。正叫做是:先声足以夺人之气。却说云幕唓转正路上,心里费好一番寻思。怎么费好一番寻思?将欲把南朝武艺高强的话告诉国王,他先前出门之时说大了话,不好回复。将欲隐瞒了,假说些大话,却又南朝这些将官杀人不见伤的手段,禁得他几下杀哩!没奈何,只得转到飞龙寺里,求见佗罗尊者。尊者道:“你去南船上来,是个怎么样子?”云幕唓道:“一发不好说的。”尊者道:“怎么不好说得?”云幕唓却把个南人武艺高强,杀人不见伤的话,细说了一遍。
尊者道:“你意下何如?”云幕唓道:“末将不是对手,不敢惹他。”尊者道:“怎见得不是他的对手?”云幕唓道:“其余且不讲他。只说一个矮矬子,不满三尺之长,手里舞一张铁铲,就有百四五十斤重。舞的就是雪花盖顶。不事下的打在我身上,却没有半下儿伤了我。你说这个手段,还是高不高?我怎么是他的对手!”尊者道:“你是靠木使漆的,故此不奈他何?若是我们的飞腾变化,他也奈得我何!”云幕唓道:“我适来在他宝船之上,看见有两只异样的船,每只船上有三四面白牌。这一只中间白牌上写着‘国师行台’四个大字,左边牌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右边牌上写着‘雷声普化天尊’六个大字。这个还自可。那一只中间白牌上写着‘天师行台’四个大字,左边牌上写着‘天下诸神免见’六个大字,右边牌上写着‘四海龙王免朝’六个大字,下面又有一个小小牌儿,‘值日神将赵元帅坛前听令’十一个大字。你说的两个人是两个(扌恣)甚么人?”想必一个是僧家,一个是道家。你也不可轻易看了他。”
尊者道:“他若是僧家,我和他同教;他若是道家,我和他对职。我怎么惧怯于他!”云幕唓道:“不是说老师惧怯于他,只是万一有些差池,于国家体面上不好。”尊者道:“怎么于国家体面上不好?”云幕唓道:“国家全靠老师,如泰山之稳。今日临事之时,老师不审个来历,孟孟浪浪,尝试漫为。倘或全胜,彼此有光;万一有些差池,把国王放在那里?”尊者道:“我若出身之时,怎么得到个关池的田地?”云幕唓道:“这个话儿,也有些难讲哩。世上只有个天大,他还是天之师,他的大还是怎么大?天下诸神该多少尊数,他还叫‘诸神免见’,他却不是诸神上一辈的人?四海龙王该多少远哩,他还叫‘龙王免朝’,龙王却不是他晚一辈的人?马、赵、温、关十二元帅,只有玉皇帝大帝称呼得他,他还写着‘坛前听令’,他却不是玉帝一辈的人?这等一个人,你要看得他容易?”云幕唓这一席话,虽说得无心,尊者听之却有意,不免费了一番猜详。先前相见之时,倒有十分锐气,到如今听之这一席话,早巳消灭了七八分。沉思了一会,说道:“总兵之言有理。我也不免乔妆假扮,去体探他一番。”云幕唓道:“你去体探之时,不消寻这些将官,只到那两个挂牌的船上就是。”尊者道:“总兵之言,深合吾意。”云幕唓道:“私场演,当场展,请教老师怎么假扮而去?”尊者道:“我假一个抟虎之戏,前去体探一番。”云幕唓道:“这个计较好,便宜变化,令人不测。最妙!最妙!”
道犹未了,佗罗尊者牵着一只老虎来,竟到宝船上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说道:“欺善怕恶,不是好人。我就寻着那个道士。”一落头,竟跑到天师行台船上。听事官看见他是和尚,手里又牵着一只老虎,到吃了一惊,连忙的喝一声道:”唗!你是个甚么人?敢牵着老虎到我船上来?”尊者道:“长官,你不要吃惊,我是个本地人,撮抟戏儿化饭吃的。”听事官又喝声道:“胡说!化饭的人,怎么牵着老虎走哩?”尊者道:“老虎是我化饭的行头。”听事官又喝声道:”唗!你这个人买干鱼放生,死活也不知。我这老爷船上,可是你化饭吃的!”尊者道:“天下有君子,有小人。无君子不养小人,怎么说个不是我化饭吃的?”听事官道:“快走,走迟了些,连你孤拐打折你的。”尊者道:“嗳也!饭到不曾化得吃,却又送了一双孤拐么?”
你嚷我嚷,早已惊动了朝元阁上,眼皮儿连跳了三跳。天师心里想道:“眼皮儿这一跳,主有奸细临门。”正在踌躇费想,只听见船头上闹闹吵吵,闹做一块,吵做一驮。天师即时叫出个道童儿来问:“外面是那个这等喧嚷?”听事官生怕连累于他,连忙的跪着朝元阁外,禀说道:“非干小的们喧嚷。只因船头上那里走来一个和尚,手里牵着一只老虎,口称是个撮抟戏儿化饭吃的。小的们怕他是个甚么奸细,赶他走,不许他在这里撮弄,他偏然不肯去,偏然要在这里撮弄,故此两下里争闹几声。望乞爷爷恕罪!”天师听知道有个撮抟戏的,就晓得是那话儿来也。心里想道:“不免将计就计,使得他知道,也免得明日争斗之苦。”问道:“撮抟戏儿的这如今在那里?”听事官道:“现在船头上。”天师道:“你领他进我这里来。我正然心上有些不快,不免叫他进来,取笑一番。也叫做: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淫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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