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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茜”大叔把酒瓶递给苏茜。
以前也不是没有跟着茨冈人车队的专家,试图研究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没有一个有这两个女孩有意思。尤其是诺诺,她好像生来就该是个茨冈人,任何时候音乐声响她都会开心地提着裙子跳过火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居然还会跳弗拉明戈,大叔激动起来,后悔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苏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着瓶子喝酒去了,诺诺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几个年轻的茨冈男孩想要邀请她跳舞,诺诺摆摆手拒绝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气了来了,学这种舞蹈的时候都是在铺着木地板的练功房里,可从来没有穿着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于是茨冈男孩们转而去邀请其他人了,没什么必要非缠着漂亮的舞娘,这样的舞会在茨冈人的营地里常常有,明天还可以邀请。诺诺活动着手腕走到湖边,眺望着寂静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样都是深邃的蓝色,远处则是看不透的黑。她迎着湖上出来的风深唿吸几口,想把胸口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这两天她的状态其实不太好,这样跳一会舞就有点头晕。她没有跟苏茜说,否则苏茜一定会逼着她量血压测体温,苏茜就是这么一个大姐头一样的人,习惯于照顾每个人。诺诺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只是有点疲倦,神经衰弱什么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梦。三峡水下那次昏迷之后她常常做梦,医生说是因为在水下时间太长,大脑缺血导致的小小后遗症,慢慢地就会痊愈。
诺诺并不怕做梦,她以前也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但如果一个人总做同一个梦就会很不好,那个梦没有任何情节,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
你也许曾经梦见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赶着奔跑在无穷无尽的回廊里,每一次都回到同样的地方,你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是你没法甩掉后面的东西哪怕一步,似乎这狂奔会持续到永远,你也可能做过特别特别真实的梦,梦里你的思维很清晰,每个细节历历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说,你自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梦里,或者你做过一层层嵌套的噩梦,每一次你试图在梦里唤醒自己,醒来大口喘息着,以为拜托了噩梦的纠缠,但是结果是发觉自己仍在梦里。
这都是糟糕的梦,但还比不上没有任何情节的梦。梦里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似乎身处几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动,波纹投射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试图接近她或者伤害她,只是时间无限长,死寂,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偶尔地她才能听见声音,那些声音隔得很远很远,人都在晃动,就像你在水下仰头望向天空,听人说话。她努力,想向着那些人游去,但是动不了,她静静地漂浮着,那些人影隔着几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唿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静卧在棺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亲友和自己道别。
用脚趾头想都会明白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关,不过诺诺觉得那次意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她在受伤之后迅速地失去了意识,睁眼就看到恺撒的脸,也不畏惧潜水,能吃能睡,只是总做梦。她喜欢晚上和这些茨冈人跳舞是因为这样累了也许就能睡得好一点,至少让她做个在跳舞的梦也不错。
渐渐地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使劲想要醒过来,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沉睡似的,没有一丝丝力量剩下,身体像是一个封住意识的壳子,外面还加了锁链。人影们唿喊之后离去了,再没有其他声音,只有重重叠叠的水声。不断地回荡,回荡,回荡。她觉得要在哪里呆到永久了,梦里的时间好似被放到无穷大,她需要在那个水下的躯壳里沉睡无数年,无数年,真糟糕,在那里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
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令人烦恼的东西从脑袋里暂时甩出去,跳舞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地跳舞,想要那么多也没用不是,反正医生说了会慢慢好的。
她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耳边是贝加尔湖重重叠叠的水声忽然她恶寒般打了个哆嗦,该死,周围没有尽头的蓝黑色,永无止境的水声,像极了那个梦。唯一的不同只有背后那堆营火和围绕营火跳舞的茨冈人,光温暖地照了过来,她头皮发麻,心里浮起一种叫“恐惧”的东西,此时此刻她是站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她必须向着营火跑去,否则就会被梦吞掉。
她踩着高跟鞋狂奔,营火距离湖边并不远,只有几十米,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好像那营火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苏茜一把接住诺诺的手,看着她苍白满是汗的脸,有些吃惊:“你没事儿吧你脸色不对。”
诺诺用了点力气捏住苏茜的手,苏茜的手是温暖的,显得异常真是,营火就在她身边并没有熄灭,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没事有点头晕。”她呆呆地看着营火。
大叔添了柴,泼上几升柴油,想把篝火烧得更旺一些,柴油泼上去的瞬间,火焰蹿高,所有人欢唿起来,光芒仿佛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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