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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隐约记得她的名字,叫朱颜在,个头不高,长得白净温柔。她一见到苏月就满脸欣喜,“你也来了?这下好了,更热闹了。”
那个叫春潮的,这才拂开遮挡住脸颊的头发,露出一张明艳的脸,笑着说:“失礼得很,我正要洗头,掌乐就把你送来了。”
苏月说不碍的,“我也是临时接了调令,冒冒失失闯进园子。”
颜在让她坐,自己提着铜茶吊给春潮浇头发。春潮的头发厚实,洗起来费工夫,苏月刚要铺排自己的床榻,就听见她招呼,“快、快,把皂角膏递给我。”
苏月只好把桌上的竹盒递过去,春潮抓了把膏子,搓出薄薄的一层沫子,边搓边道:“这阵子忙得摸不着耳朵,连洗头都得挑夜里……小娘子怎么称呼?和颜在是同乡?”
苏月说是,“我也是姑苏人,姓辜,阿姐就叫我苏月吧。”
她在回答春潮的时候,看见颜在努力举着铜茶吊,举得两手直哆嗦。
颜在是细胳膊细腿,典型江南美人的长相,凌空悬着的时候久了,有些坚持不住。
她见状,把边上的小杌子搬过来,示意颜在站上去。原本想接手的,但又怕莽撞了,反倒惹人不高兴。新人刚来,总得想办法笼络老人儿。人家正在讨巧,你中途截了胡,反倒落人埋怨。
颜在感激地朝她望了眼,说实话春潮不好伺候,自己被她呼来喝去使唤,只好吃哑巴亏。当初一同来上都的人里,只有自己一个进了宜春院,其中孤单可想而知。现在终于来了个同乡,也算是有了伴,因此颜在很欢喜,连自己的妆匣都要和苏月的放在一起,且热络地招呼她,有什么要用的,尽管自取。
苏月含笑应了,但绝不当真去碰人家的东西。第二天收拾停当进大乐堂,太乐丞照着上面的吩咐,从前头人中挑选出五个,另辟出乐室让她们排演《白纻曲》。受命前来引导她们的,也是擅长江南曲调的乐师。
苏月和颜在是新来的,略费些工夫,但也只消大半日,就已经掌握要领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后来乐师盯得不紧了,常是练半日歇半日,捧着热茶感慨:“教习诸位小娘子,才算是真正省心。不像头几日在银台院,显些要了我的命,怎么教都教不会。看看,我鬓边新长了几根白发,都是被她们给气的。”
这些来自江南的女郎,全是平和温婉的脾性,自矜自重,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乐师这么说,她们也只是笑笑,“谁都有刚入门的时候,等日子长了,自然就好了。”
预备登台前虽然需要苦练,但比起在银台院的时候,已经轻松得多了,不必从早到晚抱着乐器不放手。五个人得了闲,就在廊子上坐着攀谈。前朝就入宜春院的那几位,说起家乡总有前世今生之感。一位最年长的,名叫梅引的乐官唏嘘:“我离家整整五年,连做梦,都梦不见家乡的样子了。”
大家都有些惆怅,再过几年,新人也会变成她们今天的模样。
苏月和颜在还能向她们描绘江南的变化,其实战乱过后,到处一片狼藉。若说好,只有远山远水还在记忆里,却也因近处的残垣断壁,显得有些破败和凄凉了。
说话间,不防门外忽然进来一位女郎,一双飞扬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眼波袅袅,很有亦嗔亦怨的风味。
进门便问苏月,“你就是新来的姑苏乐工?”
苏月站起身说是,“不知娘子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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