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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鼎文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追问道:“李超是你的姘头?堂妹,你可不要被外头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骗了,他们可都是冲着钱来的。”
“难道你们不是吗?”
姚燕戊见这个侄女油盐不进,终于失去了耐心,面色一板:“我不想拿长辈来压你,可族里已经合议了,不能看着我三弟这一支绝嗣,要从其他房补一个过来。我舍出鼎文这个儿子不要,入嗣你们这一支。他已经有两个儿子,可以保你爹一年四时都有男丁给他磕头上香——我就不信,法庭再大,还能大过‘孝’字吗?”
姚英子差点被这一股自以为是的墓穴朽味熏晕了,她不动声色道:“大伯久居宁波,只怕对时事关心得太少了。盛爱颐的案子,想必还不知道吧?”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又冒出这么一个名字来。姚英子拍拍手,翠香重新回到客厅,笑嘻嘻地拿起两张剪报,塞给姚燕戊和姚鼎文。
这是今年十月的《申报》,里面报道了一桩大名鼎鼎的盛宣怀遗产案。盛宣怀去世很早,夫人庄氏也于去年离世,盛家偌大的产业交由第四子盛恩颐操持。今年六月,七小姐盛爱颐忽然一张状纸,把盛恩颐告到了上海地方法院,说四哥剥夺了她的继承权,要求从父母遗产中分割一部分出来。
在法庭上,盛恩颐辩解说,女子自古就没有遗产继承权,他作为家长以及长兄,唯一的义务是在盛爱颐出嫁时送一笔妆奁费,此乃传统,亦是规矩。盛爱颐则拿出中华民国法条,说未出嫁女子享受同等继承权。两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最后法庭判决盛爱颐胜诉,到底继承了盛氏遗产中的一部分。
上海舆论为此喧腾了很久,纷纷称赞文明进步。当然,也有不少人大骂戕害伦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两人看完报纸,面色如同刷了一层酱油。即使不懂法律,他们也明白,在盛爱颐案子刚判的背景之下,类似的案子再闹上法庭,胜算实在不高。
翠香托着腮帮子左看看,右看看,这两副难堪脸色怎么看也看不够。她早在盛爱颐案子开打的时候,就着意搜集了剪报,专待着这一刻。姚燕戊忽然长叹一声:
“英子,我原本念在亲情的分上,希望这件事在族内解决。既然你执意新出调样,我们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哦?”姚英子忽然来了好奇心。他们还有什么招?
姚燕戊一使眼色,姚鼎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的竟是一份姚永庚的过继文书。
在这份文书里,姚永庚自承膝下无儿,有绝嗣之忧,因此特请族内公议,把大哥的次子姚鼎文过继承嗣云云。在文书落款下方,还有密密麻麻的见证人手印、印章,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钢笔签就的“姚永庚”三个字。
“你说是真的,就当真的啦?”翠香嗤笑。
“这是你爹早就想做的事情。他上次回宁波,跟族里谈好的。数十位缙绅在一旁见证,还有你爹的亲笔签押,岂能有假?”
姚英子盯着那份文书,抿起嘴来没吭声。姚燕戊索性不演了,露出和他儿子适才一样的狰狞面容:“现在鼎文是你兄长,同样有姚家遗产的继承权。好侄女,咱们法庭上见!”
翠香还要嘲笑,却被姚英子一把拽住,声音有些异样:“那确实是我爹的签名。”
林天晴双手扶在后腰,挺着肚子慢悠悠地沿着马路朝家里走去。
今天在新新百货逛到一半,英子临时被翠香叫回了家。她自己又逛了一阵,看看时间方三响应该下班了,便朝家里溜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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