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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银钱不还,你就,哎,哎呀,哎呀。小贱人,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有一个丫鬟嘴碎,话未说半句,那边一笤帚抡来,余众见此皆破口大骂,但见鲜妮嫩手紧握笤帚来回乱抡,细弱的腰肢如狂风柳摆,削瘦双肩起伏翻飞,已然状若疯癫。
“嘿嘿,偿命,姑奶奶命就在这,来偿,有本事来拿,拿命来。”
“哎呦,疯了,这贱人疯了。”
“早晚会疯的,现在不疯,早晚会疯的。”
“这般就下回讨钱吧,等她从西安回来,那时便成没人要的破布烂鞋,将来该有办法整治的,现在还狂什么,死都比那强,呵呵呵。”许是不敢跟疯子拼命,这伙人嘴里不依不饶,但终于退散开去。
等人走空,鲜妮身子酥麻,想找个坐,却不料两腿僵硬,一屁股摔坐泥地上,待要爬起,眼前模糊不清,抬手去捋面,手背兜不住那淋漓,稀稀拉拉盈落小袖,脸上有余渍挂嘴边,却是咸汤。
“我在哭,哭有什么用,佛祖在吗,救救我。”鲜妮心里在向佛祖呐喊,却得不到回音,这时一个念起:我去跳井。
她仿佛得了些气力,又迷迷糊糊站起来,又一个念头:我要化作厉鬼,我不甘心。
是夜,府内灯火星星,人声杳杳,鲜妮从梦里醒来,只觉浑身酸疼,肚子咚咚响似打鼓,却是错过了饭点,但没人来叫醒她,她又自怜孤苦,回味方才作梦,那是个好梦,有娘来给她梳头,说了什么,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娘那天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还是,叫了我小名吗,我,我的小名是什么,对了,我本就不该叫鲜妮,这名是府里的那李老婆子给我取的,本不是我的真名。”鲜妮痛苦的回忆,怎么都没有线索,只怪那年她太幼小,还来不及记事。
她从衣柜子里找出那件红云朵白底长袖短衣,又一件为腥红色百褶皮裙,这全身一套原是她备为嫁衣,今夜她要穿上这件衣裙去作鬼,飞去见爹娘,问一问她的小名,还问为何狠心将她卖。还要回来掐死秦夫人,老太太也不能放过,还有那几个欺负我的贱婢。
鲜妮自嘲一笑,她知道世上没有那种厉鬼,府内像她这般含恨而死的婢女太多,从来没见有厉鬼出来索命,难道说奴婢的魂魄太卑微,便是化成鬼,也不敢在主子前放肆,主子只要一瞪眼,她们立刻魂飞魄散。
念及此,鲜妮浑身发抖,这太不公,她痛恨这个世道。
花落削肩,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园子西角,穿过小径,拐破土墙至尽头,苍林间幽暗,常常有下人图省事,随处便溺,因之素有洁癖的她从来不往这处走,但今夜她刻意躲着人,哪怕林中腥臊使人欲呕也不比人心恶毒可恨可憎。
西角这口陈年老井隐没于一人多高的耆草堆中,多年之前有人跳此井殒命,从此也就无人敢用这井里的水,周围渐渐荒芜,她一咬牙往草堆里钻了进去,苦苦寻觅了半响还是找不到那口井,心里不禁有些疑窦,那传言难道不实,或者那口井并不在此处。
正迷离动摇间,依稀听得碎叶断草之声,鲜妮惊觉四顾,气急问道:“是谁啊,出来,我看见你了。”
“丫头,你恨她吗。”土墙后忽有人声问道,但鼻音太重,却听不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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