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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以为本大爷会怕,某是练家子,枪棒可不含糊,哼,谁要上前来,当场打杀了你们。”白三怒喝一声,摆出了一个拳法的起手式,又霍得连续变招,忽而白蛇吐芯,忽而双龙戏珠,忽而饿虎扑食,身法上下左右翻飞游走,拳脚舞动,衣袂箭袖呼呼作响倒也威势凌人。
“打他。”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大伙儿一拥而上,白三愣怔了一下,面门一花,颇大的拳头当胸砸来,此招他熟如呼吸,下意识一个横锁就把这道拳劲化解,还未来得及使老了招式,脑门上如大钟轰鸣,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白三醒转七八分,迷糊中就纳闷口痰甜腻,似衔了一枚鱼贩子家的铜钱。待要挪动手脚,胯下就有裂心般的剧痛瞬间散布全身,此生不曾遭受的,难以形容的疼,仿佛是用通红的烙铁锥子深深捅进屁眼里,并使劲搅拌,肠子和胃随炙流烫熟移位了。于此同时在脸上,手上,脚上,胸口,背脊,每一处的肌肤都寒凉麻木,他的七魂八魄无法忍受这种痛苦,只求从嘴里逃逸出去,张开了嘴,奈何嘎嘎几声而已,那根舌头竟剧烈抽搐着,从舌根到舌尖,韧肌紧绷着僵直了。
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他们指指点点,都说一些“该死的”“恶有恶报啊”“白家不给人活路”之类的话,脸上挂满快意,乱世人的心都冷冷的。
落霞孤雁,残阳如血,一个时辰又过了一个时辰,不同路人来了看过又快意的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苦命人慕名而来,喜获大仇得报的宽慰,但白三依旧大喘粗气,始终没有要死的样子。人们渐渐不满意了,但始终没有人肯上去完结他,哪怕这仅为徒手之劳,或许是良民们不敢真个背负人命官司吧。
各户炊烟袅袅,终于有妇人出来寻男人回家吃饭,旁人得了提醒,耐不住空腹,便渐渐散了。孤行客更不往这边走,远远就绕路而过,这条街兀变静止,黄昏中光雾朦胧,尤如画纸留白,整街的石狮子,龙探头,石阶,屋檐,土墩皆似是而非,更添鬼魅氤氲,幽幽渗人。
“嘚嘚”脆响寻自街尾,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慢慢的,小心翼翼挪动着,“啊”远处一声小儿惨呼划破寂静,街角处一户人家乒铃乓啷,闻声可识那小儿极是慌张凌乱,连累这团黑乎乎的影子吃了一惊,停下来颤栗了一阵,随后就是大人追打孩童的动静,大人训斥和孩童的哭嚎不绝于耳。这团黑影才释然,又大起胆子向白三爷死挺处挨近。
的的确确看得清楚了,原来是两男两女,其后牵动一头毛驴而已。他们挨到白三爷跟前,不约而同探出手来淅淅索索在其身上摸了一阵,良久才听一个女人长长松了口气,显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还好夫的手脚都还齐全,只是发了高烧,这个女人正是白老三的浑家吴氏,只见她直起身子,利索曲指去轻捋鬓发,对余人吩咐道:“把老爷抬起来,侄女,你牵驴子来。”语气不急不缓,平淡如水,开当铺的人家见多识广,竟能不乱分寸。
“嗯。”白小茹忙答应,她听了婶婶的话,许是这份镇定可转染,莫名不再手抖了。
“不对啊,这不是水,闻味儿像是血。夫人,老爷身上一定有刀子留下个口子,得赶紧找出来止血。”这是伙计小七的话,白家当铺雇人有讲究,五官恶相为优,才能唬住刁客,性子却严选老实不欺主。
“刚才不是寻过了吗,哪里还有漏掉呢。”吴氏拧眉问道,心中不由一紧,店里只有跌打药,治刀伤的药,又不是镖局,哪里有备。
沉默片刻,小七还是建议道:“点灯笼看一眼吧,夫人,你说可行不。”在夜里点灯笼,过于显眼,他们白家现在可不合适招摇。
“若是刀伤,也非得回去以后再想法子,看了又能如何。”吴氏面若冰霜,冷冷道。
小七微微一呆,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不言语,白小茹牵来驴子,众人将昏迷不醒的白三爷抬上驴背,这位平时好吃肉,又有闲时打熬筋骨,一身肥肉结实沉重,这头犟驴吃不住力,“依呼依呼”不依不饶耍起了脾气。
众人大急,强行又是推又是拽,然这犟驴打个转儿,又兜回原地。吴氏又惊又怒,恨不能当场将之炖烩。白小茹急中生智,急忙掏出一把豆子,说道:“让我,让我试试,我这几日和它吃住一起,有些交情的。”
“造反啦,这畜生。”吴氏回头瞪了白小茹一眼,以为后者借机说了讽刺的话,攥紧拳头喘起粗气来。一场瘟疫把白家的豪强美梦碾的粉碎,官兵一走了之,就连周公子,虽生的丰貌神俊,俨然书中人物,却也贪生怕死,连白小茹都不敢要了,连夜逃出城去。白二爷的布铺已经毁于大火,在城中本就没了营生的根本,此番借官兵之力直上云端的心血落空,又是急切间不择手段,恶行累累引来了众怒,眼看就有祸事临头,他难得机灵了一把,赶紧带着夫人逃出城了,倒把独女白小茹托付给了其弟白老三。吴氏恨二哥给家里惹祸,自然对白小茹没有好脸色,这几日可劲虐待,将她打发去和驴子同吃住。
白小茹心中悲苦,这几日可算饱尝了亲情冷漠,从前三叔三婶去家一趟,与她闲话总还体贴,不想这番见她遭弃,就露出真面目来,将她珍爱无比的新衣裳趴了去改作自家女儿的衣裙,给她换成一身碎布料拼成的水田衣,终日耳提面命,作丫鬟来指使,叔婶这一家子唯有这头驴是个善心肠,白昼有无数家务做不完,熬到夜里才能与驴子偎依而眠,只盼有梦,地府下的娘来托梦告一声,这苦日子如何到头呢。
她拿豆子给驴子吃,引诱它直走,不想没走几步,手就被婶婶一把擒住,吴氏凝目仔细一看,顿时大怒道:“你敢偷豆子,小贼,老娘没防着你这一手,倒叫你得了便宜。”
“夫人,小声,别叫嚷。”小七叫这声怒骂唬了一跳,恨不能上去捂住夫人那嘴。
“我,我没有。”白小茹脸色煞白,她到底年纪小,疏于机警被婶婶逮个正着。原来这几日她的口粮是糠团子和烂菜叶,菜叶倒还好些,这糠团子实在吃不下去。又见驴子饲料里有豆子,就私自拿自己糠团子与驴子交换,就把饲料里的豆子偷偷捡走吃了,偶尔有吃不完的慢慢积攒起一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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